郭宇 对程序员来说,那是一个梦幻般的时代。只要你会写代码,你就拥有了在那个时代构筑一些从来不存在的产品的能力,所有的产品仿佛都拥有一种确定性的未来,我们知道中国还有至少一半的用户没有连接互联网,而廉价的安卓手机将是他们踏上这一未知旅途的三等舱船票,那时一个极具创意的泡沫时代。 夏季来临时,我和朋友在海淀图书城外的大街上吃烧烤,我们通常工作到凌晨三点,夜晚的人流撑起了几个流动摊位,即使北方寒冷的冬天来临,这些小贩也会坚守着出摊到凌晨五点,等待最后一批下班的工程师,为他们提供足够的能量。这种不健康的工作方式持续了几乎一年,我们在苏州街的大河庄苑小区租住了一处两室一厅民房,透过客厅的窗户,就是小区的幼儿园,从那年春天到冬季,我的寝室就是位于办公桌下方的一处床垫,我仍然记得我在中关村的沃尔玛超市购入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彻底打扫了一番浴室之后,这里就成了我在北京的第一个家。 那是我作为程序员的人生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我们依照硅谷的工作方式协作,没有人确定上下班时间,自我驱动,能够在短时间内尝试各种目标,周末时,我们会去参加在海淀各处举办的黑客马拉松,认识新朋友并与他们交换创意和想法,很长的时间之内,我们公司只有3-5个雇员,其中一些人还是以在校实习生的身份参与,但这不妨碍我们做了许多有意义的事情,很难说这些事情哪些取得了商业上的成功,但这些事情导向了一个美好的结果,在2014年的12月,我从振宇那里得知我们被今日头条收购,我们无法设想这家公司未来的走向,但这些都成为了那段美好时光的后话。 在这个结果发生之前,我曾经设想过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可以维持这样的生活方式:一个小巧精悍的团队,有效且快速的尝试,技术导向,并且如果有可能,所有成员都能拥有决策和享受利润的权利。互联网的发展赋予了我们每个个体愈来愈强大的能力,但站在2021年的视角回望这段几乎理想化的时光,大部分小的公司在一轮又一轮的泡沫中淘汰或合并了,就像我们的结局一样,成为另一家大型平台的一部分,这当然是个美好的结局,但是在这样美好的结局之后,我们所有人都需要付出代价,完全竞争的市场是极端残酷的,这不仅仅体现在大公司与小团队的竞争当中,当这样的竞争充分且变得白热化时,残酷的竞争也会渗透到大公司的不同团队当中去。 每当我回忆那段美好时光之时,我最关心的并不是我们能否成长为一个巨型企业,而是我们能否在极低的成本之下运作,又是否能在某一个小行业立足,将这样的生活方式持续更长一些的时间。幸运的是,现在我们似乎有了这样的机会,确立虚拟产权这一共识似乎颠覆了一些行业获取利润的方法,一旦这些方法被改变,公司与组织的行程似乎也会随之变化,现在,我们有了某种「链上公司」的组织形态,这就是 DAO。 DAO 能解决所有问题吗?我很怀疑,但依助于它,我们确实前进了一大步。在我看来,所有的产品意义上的成功都取决于某种高效的组织形式,组织确保了我们如何获取和使用资源,即使在传统的组织当中,这些效率并不是自发的,或者换句话来说,当组织成长到一定的形态,它的自发效率会降低到几乎可被忽视的空间,直到它被另外一种更加具有效率的组织形式所替代。 硅谷的组织形态描述了一种理想化的方式:以工程师为中心的组织。但硅谷的组织形态并没有将工程师创造的利润以某种确切的方式回馈给他们,在这里,我们总能提到 IPO,在一轮又一轮的赌注之后,幸运的企业能以一种冠冕堂皇的方式发行他们的一部分流动股份,以换取投资人和早期员工的退出机会,这样的退出无疑是光彩夺目的,像我们曾经经历过的无数中概股的故事一样,成功的人们定义了对成功心心念念的人们的既定路线,但在这之外,IPO 也遇到了它长久以来的困境,关于这种困境有足够多的文章在描述,这不是我们(工程师)的能力可以左右的命运,我无法对这个问题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但至少 DAO 给了我们一个全新的回答。 把自己的命运交于他人,或是完全掌控于自身,虚拟经济已不再是金钱流动在一些看不见的网络里这么简单的故事,我和一些人相信,它所塑造的东西,正在重新定义人与组织的价值配比,我们的确需要一种方式,可以更好,更持久地为互联网做出贡献,DAO 也许会为这个时代翻开新的一篇,谁知道呢?我希望我的理想主义幻想能够成为理想主义的现实,我相信会有更多人在心中构筑这样的理想,人们协作,创造,享有,即使他们属于不同的国家,年龄,甚至不同的星球。 我热爱泡沫,不仅因为它发出柔和与美妙的光芒,而在它之后,有着童真而炽热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