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币OTC之王谢幕:重走LocalBitcoins的兴衰十年

「老大哥在看着你。——乔治·奥威尔」。

在采取合规措施之前，LocalBitcoins 是人们增强隐私、抵抗中心化权力审查的工具，它的存在与全球范围内的大规模采用促进了原生的比特币经济，用户可以依托比特币的架构建立相互信任，在匿名状态下进行互动。正如中本聪设计比特币时所指出的：「我们需要的是一种基于密码学原理而非信任的电子支付系统，该系统允许任何有交易意愿的双方能直接交易而不需要一个可信任的第三方。」然而，从这一刻开始，LocalBitcoins 有别于中心化交易所的点对点差异化特征与理想状态彻底湮没。缺失了去中心化与抗审查的内核，LocalBitcoins 只不过是在享受盛世最后的虚荣。全球监管之力造就了 LocalBitcoins 的黄金时代，却从一开始就注定成为 LocalBitcoins 的掘墓人。

三、谁杀死了 LocalBitcoins：商业的失败与加密经济的延续

LocalBitcoins 的公告显示，「交易量下降」与「漫长的加密寒冬」是其关闭的原因。然而，交易量为何下降？事实上，杀死 LocalBitcoins 的还有诸多因素，譬如「仅限比特币现金交易」、「过时的界面」、「现货价格过高」、「P2P 平台的扩张」、「中心化交易所 P2P 服务的扩张」等。

（一）最后一舞：2020-2021

2019 年 6 月，LocalBitcoins 推出 KYC 并取消现金支付，但这似乎并没有对 LocalBitcoins 交易量产生影响。从 Coin Dance 的 LocalBitcoins 周交易量数据可见，自 2019 年 6 月至 2020 年 5 月，周交易量下跌约 32.5%。与此同时，OKEx 和 Coinbase 的交易量自 2019 年 6 月至 2020 年 5 月也分别降低 30% 与 45%。而 2020 年 1 月以来，LocalBitcoins 半年增长约 40%，而 OKEx 与 Coinbase 也分别增长 2500% 和 800%。或许正如 LocalBitcoins 发言人所言：「现金交易过去只占所有交易的不到 0.5%」，「取消它对我们的贸易量没有影响」。

2020 年 6 月至 2021 年 5 月是 LocalBitcoins 的最后一舞，此时正值比特币 2020 年牛市的第一波高潮，比特币最高涨至 64,918 美元。据 LocalBitcoins 季度财报显示，2020 年第三季度 LocalBitcoins 总交易量为 5.8 亿美元，第四季度总交易量为 6.12 亿美元，2021 年第一季度总交易量为 5.96 亿美元。这一时期，LocalBitcoins 的主要市场包括俄罗斯、委内瑞拉、哥伦比亚、英国、美国、尼日利亚、中国、南非、印度、西班牙、阿根廷、秘鲁、智利等。拉丁美洲的交易量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这一时期的总交易量。

2021 年 5 月以后，LocalBitcoins 周交易量随着比特币的暴跌大幅下滑，此后周交易量未能突破 2000 万美元，LocalBitcoins 官方博客也未再更新 2021 年一季度之后的财报。前文述及，2018 年每周有 2400 枚 BTC 成交量，但到 2021 年，这一数据下降到 1000 枚以下。2023 年 2 月初，只交易了 283 枚 BTC。

（二）青出于蓝：LocalBitcoins 替代品的扩张

LocalBitcoins 的替代品有两类，一是 P2P 比特币场外交易平台，二是中心化交易所的 P2P 服务，它们在 2018 年以后开始发展，逐步蚕食 LocalBitcoins 的市场份额。

（1）P2P 场外交易平台

与 LocalBitcoins 一样的 P2P 比特币场外交易平台还有 Hodl Hodl、Pawful、Bsiq 与 LocalCoinSwap 等。

Hodl Hodl 是一个于 2018 年 2 月推出的 P2P 比特币场外交易平台，没有 KYC，交易手续费最高 0.6%，采用多重签名智能合约托管资金，而非像 LocalBitcoins 将资金托管在平台上。2019 年 5 月，LocalBitcoins 暂停伊朗服务，Hodl Hodl 成为伊朗用户的替代选择。同时，Hodl Hodl 还发文邀请伊朗社区前往 hodlhodl.com 交易。

由于俄罗斯是 LocalBitcoins 的最大收入市场，2019 年春，比特币场外交易平台 Paxful 开始进军俄罗斯，试图蚕食 LocalBitcoins 在俄罗斯的市场份额。Paxful 俄罗斯经理 Anton Kozlov 表示，Paxful 通过增加支持人员、与当地 KOL 合作以及建立一个 10 人的专家团队共同努力挑战 LocalBitcoins 在俄罗斯的主导地位。至 2020 年春，Paxful 俄罗斯网站的使用量增长 350%，新用户数量激增 364%，月交易量平均约为 400 万美元。Kozlov 表示，Paxful 的俄罗斯用户群正在上升，而 LocalBitcoins 在 2019 年推出 KYC 后则停滞不前。尽管 LocalBitcoins 每月卢布交易量约为 3000 万美元，但 Kozlov 表示 Paxful 将继续蚕食。

（2）中心化交易所的胜利

在 LocalBitcoins 黄金时代，美国并非其增长的主要力量的原因之一在于，美国的 Coinbase 等交易所提供的比特币现货价格较 LocalBitcoins 的场外价格低，并且 LocalBitcoins 的平台托管需收取服务费，因此用户在更便捷的选择之间无需通过场外交易。此后，多家交易所相继推出 P2P 场外交易，以币安为代表，开始抢占全球 P2P 市场。

2019 年 12 月，火币印尼分部决定建立法定网关，允许用户将印尼盾（IDR）换成 USDT，可以在交易所进行交易。此前，LocalBitcoins 是经常在印尼被使用的途径。火币希望借此占据印尼加密交易市场的主导地位。

在交易所 P2P 服务方面，最得心应手的应是币安。2019 年，币安 P2P 正式推出，在全球所有地区均有增长，但在传统加密货币交易所难以运营等地区增长最快，比如中国、印度与东南亚等国。币安 P2P 实行零交易费、零托管费与零广告发布费，「无论买卖双方商定什么价格，他们都可以直接进行交易」。同时，币安也推出广告贴、现金交易、交易评论等 LocalBitcoins 上的功能。此举堪称是对 LocalBitcoins 的重击，它宣告了 LocalBitcoins 的商业死亡。在迎合监管、实行 KYC、取消现金支付后，LocalBitcoins 在匿名、隐私、抗审查方面的全部优势丧失殆尽。在同等条件下，用户自然会选择更便宜的渠道进行加密货币与法币交易。而币安有足够的底气实行这一模式，因为与专门从事 P2P 的平台不同，币安有着强大的交易所盈利能力来支持其 P2P 业务。

截止 2021 年 9 月 30 日，Binance P2P 支持通过全球 150 多个支付渠道使用 55 种当地法币买卖 BTC、ETH、BNB、BUSD、DAI 和 USDT 六种加密货币。与 LocalBitcoins 的「仅限比特币」相比，支持多种加密货币显然更有优势。2020 年，Binance P2P 通过 380 万笔订单处理价值 70 亿美元的交易，日交易量高达 5400 万美元。与 2019 年相比，币安 P2P 用户增长了 7 倍。

作为 LocalBitcoins 主要交易量国家，委内瑞拉也早已接纳了币安。当 LocalBitcoins 宣布关闭时，委内瑞拉加密货币倡导者 Aníbal Garrido 表示「不会对委内瑞拉生态系统产生太大影响」，因为 LocalBitcoins 自 2018 年达到顶峰以来已大幅下滑。Ernesto Contreras 也认为，「今天，它的关闭不会对委内瑞拉市场产生太大影响，因为目前很少有人在使用 LocalBitcoins」。部分原因是「过时且不直观的界面」以及「2023 年的需求与 2012 年不同」。委内瑞拉人近些年使用最多的 P2P 平台是币安，Hodl Hodl 与 Bisq 采用率均很低。

可见，LocalBitcoins 的功能，币安 P2P 基本都具备，而且做得更好。

（三）比特币 OTC 之王：为加密经济酿造全球市场

LocalBitcoins 因本地现金交易而生，天然具备比特币原生去中心化特质，致力于让比特币成为全球普惠金融与个人经济自主。令人唏嘘的是，LocalBitcoins 迎合了监管，实行 KYC，取消现金交易，市场上又遭受同类 P2P 平台与中心化交易所的围攻，以致缺乏交易量而关闭。看上去，LocalBitcoins 的起源和终点发生了巨大的偏差。

然而，LocalBitcoins 真的做错了吗？它曾为全球普惠金融做过巨大贡献，推动亚非拉地区国家的比特币采用。它反洗钱做错了吗？如果非法活动滥用比特币，受伤害的是自己的用户，也会更加污名化加密货币。它取消现金交易做错了吗？现金交易本就很少，是用户自己主动选择了线上交易。它「仅限比特币」做错了吗？它的目标就是让比特币成为全球普惠金融，完全符合比特币精神，其他加密货币与目标并不一致。

LocalBitcoins 的关闭是全球加密经济的自然选择，市场与用户永远倾向低成本、高效率、美观简捷、安全实用的渠道，很难去区分孰对孰错。遗憾的是，诸如隐私、抗审查等加密原生内核又一次折戟于现代民族国家、资本与市场。或许，它本身只适合在边缘的「他者」中夹缝生存。但是，作为物理世界与加密世界的桥梁，刚需的 P2P 交易依然为中心化交易所与其他场外平台所延续。比特币是当今加密经济的基石，而 LocalBitcoins 通过比特币为加密经济酿造了广泛的全球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