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币 后面跟着一串麻烦

最近，美国法警署(US Marshals Service)发布公告说，将在网络上公开拍卖一批收缴来的赃物。这本来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起拍卖却引发了相当高的关注：一个是因为它的来源，是不久前被查封的“丝绸之路”网站，另一个则是因为赃物本身，不是现实中的财物，而是只存在于网络空间的虚拟货币：比特币。

　　臭名昭著的黑市网站

　　所谓“丝绸之路”(Silk Road)，实际上一个臭名昭著的黑市网站，它允许客户匿名注册，公开贩卖毒品、偷来的信用卡资料、伪造的证件、非法枪支甚至是儿童色情作品。这些交易在任何国家显然都是违法的，为了让客户放心“交易”而不担心被执法机关追踪，该网站使用了一种叫做“洋葱路由”(Tor)的技术，通过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多台服务器的随机、匿名的跳转很多次，让以IP地址来追踪买卖双方的手段变得实际上不可能完成。

　　它的客户遍及世界各地，主要以美国和拉美国家为主，在2012年底时，注册用户已经超过100万个，交易总额保守估计也达到了10亿美元之巨。

　　但是，作为该网站唯一接受的交易货币，并不是美元，而是比特币(Bitcoin)。

　　比特币，是一种完全产生于网络、完全不记名、完全无需通过银行系统的电子虚拟货币。使用这种货币的好处就是：当你把一块比特币付给某人之后，他，或者其他别的什么人，都无法从这个比特币以及付钱的过程中查到你的真实身份：没有银行账户也没有交易记录，最多只能追踪到一个电子邮件地址—而电子邮件地址通常都是可以随便注册的。

　　因此，通过比特币和洋葱路由两项技术，“丝绸之路”网站为世界各地的宵小之徒提供了一个安全的销赃、贩毒的场所，说是藏垢纳污毫不为过。

　　不过，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2012年，通过一年多的不懈努力，美国FBI终于抓到了“丝绸之路”的实际负责人：29岁的罗斯·威廉姆斯·乌布利希，将该网站一举捣毁。同时，还缴获了乌布利希个人的一大笔非法所得—近3万个比特币。确切地说，是29656.51306529个比特币，市值超过1740万美元（约合1亿人民币）。

　　山姆大叔的烫手山芋

　　通常而言，如果有明确的受害人，则收缴的非法所得应该返还受害人（比如，盗窃别人汽车又变卖的，卖车款应该返还失主）；而像“丝绸之路”这种没有明确受害人的案件，其非法所得通常是由国家出面没收。如果收缴的是赃物而非现金，各国惯例都是举行司法拍卖，所得款项上缴国库。

　　然而，对于本案查获的非法所得，也就是这些价值1740万美元的比特币，却让执法部门一度很费思量。

　　首先，比特币是一种虚拟的东西，不像是汽车、房子这样的实体很好交付，表征其所有权的不过是一小段数字密码而已。更重要的是，它到底是不是一种合法的财产，或者说，它到底是不是“钱”呢？

　　对此，世界各国的答案都不尽相同。

　　大多数国家，包括中国与美国，都规定了只有中央政府才有权通过特定机构来发行货币，而只有本国所发行（或特别批准）的货币，才能在本国合法流通。比如，拿着人民币或欧元，在美国都是不能合法流通的，必须先去兑换成美元才行。

　　而在美国，个人或机构私自发行货币，都会被当做严重的犯罪行为加以惩罚，甚至可能被视为图谋叛国。

　　比特币显然不是美联储发行的，上面也没有财政部长的签字，在美国当然就不能合法流通了。但是，如果将这3万个比特币拿去拍卖，实际上就是美国政府让它们在美国的领土上“流通”起来了，这算不算承认了它的合法地位呢？

　　所以，这一笔巨款，就成了山姆大叔的烫手山芋。

　　所幸，美国的税务局(IRS)为这个问题作出过一个很好的先例：

　　比特币的产生，是个人用电脑运行复杂的程序，然后完全凭借运气，非常偶然获得的，这个过程被形象地称为“挖矿”。 IRS这个号称联邦政府最强力的部门并非浪得虚名，在2014年3月就宣布说，如果谁成功地“挖”到比特币了，则应该视为自由职业者的收入，照样必须纳税。

　　那么，既然要纳税，则说明比特币本身并不违法，而且还具有被法律所承认的价值。于是，今年5月，在“候选人接受比特币算不算竞选捐款”的问题上，美国选举委员会裁定，虽然比特币不具备法律上的货币的地位，但承认其“价值”。

　　换句话说，比特币被视为了类似黄金一样的东西，有高昂的价值甚至是价格，但不能作为货币来流通。

　　有了这个定义，“丝绸之路”的赃物就好处理了，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的这次公开拍卖，投标截止日期是6月27日。

　　以他山之石未雨绸缪

　　这一案例，实际上对于世界其他国家，是有前瞻性的意义的。

　　比如，中国、泰国等国家都不承认比特币的货币属性，也禁止国内任何金融机构为其提供定价、买卖、兑换、清算、结算、抵押、托管等任何服务（详见《关于防范比特币风险的通知》，银发〔2013〕289号）。

　　因此，理论上说，如果在我国国内的某人持有一些比特币，在我国是不可能合法变现的；甚至无法估量其价值，因为这就是上述通知中明文禁止的“定价”服务。

　　对于个人炒家而言，这一规定并无什么影响，因为完全可以先把比特币兑卖掉而获得欧元，再把欧元合法地兑换为人民币。但是，一旦涉及到严肃的司法程序，这个问题就会很麻烦了。

　　比如，2013年10月，香港著名的比特币交易平台网络GBL，对外宣称被黑客袭击，所有客户数据丢失，其网站的负责人则玩起了失踪，所有客户的资金折算下来，市值大致超过了3000万人民币。

　　该网站的数百名客户迅速组织起来，向司法机关报案，请求警方调查其涉嫌诈骗犯罪的行为。然而，这里头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这些客户的损失，或者黑客/网站负责人的涉案金额，到底该如何计算？

　　该网站与客户之间的所有经济往来，全部是使用比特币，连记账单位都是比特币。

　　而上文已述，比特币在我国大陆地区并不被承认是一种货币，在法律上是不能被定价的。这有点像是毒品犯罪，司法机关在正式文件上只能说“某人非法携带、交易了多少克、多少公斤毒品”，却不能说“某人非法携带、交易了价值多少钱的毒品”。比特币本身并不违法，但没有金融机构为其定价，则无法衡量其价值，也就很难估定其涉案的总金额了。

　　而对于经济犯罪、侵财型犯罪，法院最重要的定罪、量刑依据就是涉案金额的大小。倘若无法对比特币给出有权威性的价值鉴定，则案件处理起来就会存在漏洞。即便是想通过欧元/美元的比价作为换算参考，同样会碰到谁有资格出具鉴定意见的难题。

　　目前，国内也有了好几家以比特币的美元行情为指标的“比特币股票”网站，其运营并无国家证监部门的批准，完全是依靠团队成员的个人信用来维系，未来很可能也会发生类似的争议。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国金融管理部门，可以借鉴美国、德国等国家的做法，在明确宣布比特币不能作为货币流通的同时，确定其可以具有合法的价值，并给出其价格的标准计算公式。

　　这样，在遇到以比特币作为争议焦点的案件时，才能做到有法可依，合情合理地评估出涉案比特币的价值量来。未雨绸缪，这种工作还是很有必要做一做的。